那么会不会是自己一开始就想错了呢？父亲那弯弯绕绕的心肠、互不相让的二娘和三娘、怯懦的五娘、病虚休养中的二哥、不愿去找父亲道歉的三哥、骨子里根本不想进香药铺管账的四哥和五哥、今日遭遇伏击的自己、埋首书卷却又对家中大小事情了如指掌的子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和想法。明明是同一件事情，不同的人来看就会有不同的看法……想起方才五哥最后说的那番话，燕子京心头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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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子京与洛吟絮在离开那条狭窄幽静的小路之后，仿佛寻得了某种安全感的指引，不约而同地决定专门挑选那些人来人往的大道前行。他们迈着匆忙的步伐，一路疾步如飞，那急促的脚步声仿佛在诉说着他们内心的不安与急切。他们的目标明确，径直朝着燕家那座气势恢宏的大宅赶去，仿佛那里是他们此刻唯一的避风港。
　　在这匆匆赶路的途中，两人不时地交流着各自的想法，试图从那混乱的局面tຊ中理出一丝头绪。洛吟絮微微蹙起那如新月般的眉头，神色中满是疑惑与思索。她缓缓开口道：“那三个人着实奇怪，根本看不出是什么来头。而且他们的拳脚功夫也着实差劲，依我看，他们大概只是收钱办事的街头痞子流氓罢了。关键之处，肯定还得在背后主使他们的人身上。另外，我觉得抓你的目的并非为了钱财。”
　　燕子京却摇了摇头，提出了不同的看法：“那可不一定，他们只说不是为了我身上这点零碎银子，所以也有可能是为了更多的钱呢。”
　　洛吟絮微微颔首，认可了这种可能性，接着又说道：“这倒也是。但他们的目标明明是你，却不知为何选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挟持我。这一点着实让人费解。”
　　燕子京回忆起今日的行程，解释道：“今日我出了燕家就前往香药铺，离开香药铺后又与你一同前往州桥夜市，走的都是大路。况且临近清明，街上到处都是人，热闹非凡。他们真要抓我也不可能当着其他人的面把我带走，所以只有方才那段相对偏僻的路适合出手。”
　　燕子京接着分析道：“他们抓你，估计是觉得你身为女子柔弱可欺，正好可以用你来胁迫我。却没料到判断失误，真正的高手其实是你。”
　　洛吟絮想起那三个笨贼的话，问道：“那三个笨贼说他们已经在燕家门口踩点好几天了，你没有注意到吗？”
　　“他们今天一提我才察觉，这几日在燕家门口的行人中确实都有这三个人。” 燕子京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抹忧虑，“这些人自己也说抓我只是奉命行事。难道背后主使者和我有仇？但我过去十年都在制香所制香，每日与香料为伴，过着平淡的生活，又能和谁结仇呢？我实在想不明白。”
　　洛吟絮看着他那纠结的眉头，心中也满是担忧。她小心翼翼地提出自己的推测：“我要是猜错了你可别生气。今天听你所说，我猜你几个姨娘大概对你在香药铺接管账目的事很不高兴，会不会是……” 洛吟絮欲言又止，似乎在担心自己的猜测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想想自己在燕家门口开始感觉到怪异确实是在接管账册那前后开始的，但燕子京却坚定地摇了摇头。他缓缓说道：“几个姨娘整日都待在燕家大宅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们不可能在外抛头露面，更不可能有机会认识这些市井流氓。”
　　洛吟絮却不这么认为，她反驳道：“她们本人或许没这机会，但如果是通过家中其他人呢？你自己都说了燕家主仆上下加起来六十多个人，这么多人，谁能保证其中没有人牵线呢？”
　　燕子京沉默不语，他紧皱眉头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那紧蹙的眉头仿佛承载着无数的疑惑与担忧。洛吟絮见他如此，也不再多言，生怕打扰了他的思绪。两人就这样在沉默中继续前行，很快便来到了燕家门口。
　　“可算到了。” 一路平安，洛吟絮总算松了一口气。她那原本紧绷的神情也渐渐放松下来，仿佛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现在只要你进了家门我就能放心回高头街了。”
　　“你放心我却不放心。” 燕子京轻声说道，语气中满是关切。“一会儿我让人套上马车送你回高头街，你别推辞，不然我今晚会睡不着的。”
　　洛吟絮见他如此坚持，也只好同意：“我听你的，明天我还去香药铺找你，你自己出入家门也一定要小心。”
　　燕子京点了点头，目送着载有洛吟絮的马车缓缓离开讲堂巷后，才转身返回宅子里。毕竟是家事，很多情况他也不便对外人言明，所以洛吟絮并不知晓。她说得没错，姨娘们本人虽无机会结识这些市井恶人，但或许家中有人牵线。
　　不过她同样不知道，父亲对家中女使童仆的身家要求极为严格。父亲规定，他们的来往亲友之中只要有街头痞子恶棍，一经察觉就会立刻开除并逐出宅子。也因此，能待在燕家大宅中的女使童仆几乎都已在宅中工作多年，彼此知根知底。要说这些女使童仆会勾结可疑外人来对他不利，在燕子京看来，发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如果不是姨娘们、不是女使童仆们的话，有机会在外走动并接触到这些恶人的，就只剩下哥哥们了。而如果非要指出四位哥哥之中最八面玲珑、三教九流无不结交，有机会勾结外人且嫌疑最大的人，那也只能是他们了吧。燕子京实在不愿这么去想，却又找不到其他的可能性。
　　思索之间，燕子京已穿过中庭来到后院。他静静地看着鸣玉馆和雁来轩。鸣玉馆幽暗静谧，仿佛沉睡在夜色之中。四哥怕是已经睡了吧，他心想。而雁来轩倒是灯火通明，仿佛在诉说着某种未知的故事。那就先去找五哥探探口风吧，燕子京暗自决定。他迈着坚定的步伐，朝着雁来轩走去，心中充满了期待与不安。
　　亥时初二刻，雁来轩内，烛光摇曳，月色透过窗纱洒入。在五哥的侍仆华茂引领下，燕子京步入雁来轩大厅，一见到厅中的景象，他不禁愣了一下。只见五哥正坐在厅中饮酒，且并非独自畅饮，四哥也在一旁。两位哥哥面前的桌上摆放着一坛子酒和几碟下酒菜，燕子京一眼便认出这些吃食来自州桥夜市，其中的鳝鱼包子和鸡杂，他方才在夜市里还与洛吟絮分食过。
　　燕子楼和燕子毅看到他时，脸上满是欣喜。“四哥、五哥。” 燕子京出声打招呼。
　　“老六来了？今晚怎么有空过来？快坐过来。” 燕子毅微笑着向他招手，又转头吩咐华茂：“再添一副杯筷。”
　　燕子楼也打量了他几眼，笑着说道：“几日不见，老六你精神状态倒是不错。怎么样，在铺子里管账还习惯吗？”
　　四哥和五哥对他的态度一如既往，欢声笑语。毕竟他们三人自幼一起长大，有着深厚的情谊。此时，燕子京心中却泛起了疑惑，这样的四哥和五哥真的会勾结外人来对自己不利吗？燕子京决定不再多想，除非四哥和五哥亲口承认此事是他们所为，否则他愿意相信他们。
　　做出这个决定后，他心中不再纠结。听到两位哥哥的问话，燕子京微笑着回答：“我本来想去四哥那里坐坐，但是鸣玉馆已经熄灯了，所以才来到雁来轩看看，没想到四哥也在这儿。过几天就是寒食和清明两大节日，铺子里挺忙的，不过有宋掌柜和几个伙计帮忙，目前还能应付得过来。”
　　燕子楼听后，笑着对燕子毅说道：“还是老六有本事啊，爹没看错人。”
　　燕子毅也爽朗地笑道：“我们三房这边终于出了个能干的人了，来，敬老六一杯。”
　　两个哥哥举杯向他敬酒，燕子京也连忙回敬。接着，他看向桌上的酒菜，问道：“这些分明是州桥夜市的小吃，两位哥哥是怎么得到的？”
　　燕子楼笑得别有深意：“你以为我们不能出燕家大宅就没有乐子了？这几日我们不还是在这里好酒好菜地享受着？尤其是老五的红颜知己，对他可上心了。”
　　“是柳横波姑娘吗？”
　　燕子毅听到这话，有些惊讶：“我也只是那天在大堂上提过她的名字一次，老六你竟然就记住了。”
　　燕子京老实交代：“那是因为我也认识她。”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五哥的脸色沉了下来。
　　燕子毅冷冷地问道：“你为什么会认识她？”
　　燕子京立刻明白五哥产生了误会，急忙解释道：“其实不算认识，只是见过一面。我有个朋友之前住在小甜水巷，我去找朋友的时候，在会仙阁门口见过柳姑娘一面，仅此而已。”
　　燕子毅听了这话，脸色才稍微缓和，燕子楼也在一旁劝解道：“老五，你别瞎想，老六不是那样的人。再说，横波姑娘对你的心意你也是知道的，何必吃这无端的醋呢？”
　　“所以这些酒食都是横波姑娘给五哥带进来的？”
　　“是啊，约好时间，华茂就会去门口和横波姑娘派来的人接应。她还给守门的小张也送了些点心，小张和你五哥关系极好，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原来如此。
　　“托老五的福啊。” 燕子楼悠然地笑着：“我也沾光吃了不少好东西呢。”
　　“看到横波姑娘这么用心，碧落姑娘应该也会给四哥准备东西吧？”
　　“比较少。碧落就是太年轻了，做事没那么体贴周到。” 燕子楼叹了口气，却又笑道：“不过这样也很可爱啊。”
　　燕子京算是明白了，看来两位哥哥在禁足期间也挺愉快的，还真是他们的作风。
　　再回想刚才听到自己管账顺利，四哥和五哥还一起向他敬酒，他们的眼神和笑容都是真心为他高兴。此tຊ时，燕子京内心对两位哥哥再无怀疑和芥蒂。
　　相反，他为自己曾经一度怀疑四哥和五哥会勾结外人害他而感到内疚。
　　“四哥、五哥，对不起……”
　　看到他突然低头道歉，燕子楼和燕子毅都吓了一跳。
　　“老六，你这是干什么？”
　　燕子京一时冲动说出这句话后就后悔了。毕竟两位哥哥不知道他今天遭遇伏击的事情，而且他们现在正被禁足，就算知道了恐怕也无能为力，又何必说出来让四哥和五哥白白担心呢？
　　想到另一件事，燕子京说道：“四哥、五哥，铺子里管账的事情发生得很突然，是爹临时决定的，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
　　燕子楼和燕子毅听了他的话，面面相觑，感到莫名其妙。
　　“这我们都知道啊。” 燕子楼问道：“为什么要道歉？”
　　“三娘在那之后一直很不谅解我，完全不肯见我。而且四哥你当天在大堂上听到爹让我管账的时候，脸色很难看，好像也在生我的气。”
　　燕子京越说越觉得这几日无人理解的孤独感在这一刻全都涌了上来：“但我真的不知道爹为什么会找我管账啊。”
　　燕子楼和燕子毅听了他的话，先是对视了一眼，接着竟然开始捧腹大笑。
　　“四哥、五哥，你们笑什么？” 他觉得自己都快哭了：“我是真的很难过、很苦恼。”
　　“哈哈哈哈…… 唔，老六，对不起。” 燕子楼笑得最为夸张：“是我们不对，但是看到你这么认真地烦恼，我还是忍不住。”
　　“是啊。” 燕子毅也笑道：“娘的事情你不用太担心，以她的脾气，气不了多久的。说实话，之前我和四哥经常夜不归宿，现在她却能天天见到我们，其实她心里还挺高兴的。”
　　“而且还有一件事我觉得老六你误会大了。” 燕子楼紧紧地看着他：“我和老五根本不想进铺子里管账。”
　　“啊？” 燕子京傻眼了：“可是之前三娘在爹面前提过要让你们俩去管账的事情。”
　　燕子毅叹了口气：“那是娘的想法，可不是我和四哥的想法。”
　　燕子楼也点点头：“是啊，整天被困在铺子里对着账本有多烦闷，这谁都能想到。我和老五才不想在铺子里受罪呢。这种苦差事交给二哥和三哥，我们俩觉得挺好的，当然现在又加上你了。不管谁来都可以，别找我和老五就行。”
　　“可是。” 燕子京小声说道：“那天爹指明要我管账的时候，四哥你的脸色特别难看。”
　　“就说是你误会了。” 燕子楼叹了口气：“我当时心情确实不好，但不是因为你管账的事情，而是因为我自己被禁足的事情啊！”
　　燕子毅在一旁贼笑着：“是啊，对四哥来说，被禁足就意味着不能到处逛、到处玩、到处吃喝，还不能随时去见碧落姑娘，你说他心情怎么能好起来呢？”
　　“你和我半斤八两。” 燕子楼瞪着燕子毅：“别搞得好像你有资格说我的样子。”
　　燕子毅听了这话，也垮下了脸，叹道：“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解禁啊……”
　　燕子京听了这话，觉得好笑。
　　“总之就是这样了。” 燕子毅对着燕子京耸了耸肩：“所以说，明明是同一件事情，不同的人来看就会有不同的看法。幸好你今天来找我们，误会不就解开了吗？铺子里的事情你好好干，我和四哥看到你顺利也都为你开心。有空多来找我们喝几杯吧，下次我让横波帮忙弄点羊羔酒来给你尝尝。”
　　当燕子京走出雁来轩时，已经是子夜时分。虽然身体疲惫，但仰望星空，他心中豁然开朗。是啊，今天能来找四哥和五哥真是太好了，理清了许多事情，也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 四哥和五哥果然不可能勾结外人加害自己。
　　但难道二哥和三哥就会吗？燕子京心中一动。
　　燕家人平日里感情虽然淡漠，但真的会有人勾结外人来暗算自家人吗？
　　想起二哥在大堂昏倒的那一刻，现场众人几乎同时扑向二哥，就连被罚跪地的四哥和五哥也挪动着膝盖只想靠近关心……
　　燕家不会有人背叛自家人的。
　　那么会不会是自己一开始就想错了呢？
　　父亲那弯弯绕绕的心肠、互不相让的二娘和三娘、怯懦的五娘、病虚休养中的二哥、不愿去找父亲道歉的三哥、骨子里根本不想进香药铺管账的四哥和五哥、今日遭遇伏击的自己、埋首书卷却又对家中大小事情了如指掌的子澈……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和想法。
　　明明是同一件事情，不同的人来看就会有不同的看法……
　　想起方才五哥最后说的那番话，燕子京心头一震。
　　他觉得自己好像无意间打开了一扇门，发现了此前从未注意到的全新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