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是我不好，竟然忘记那么重要的事。”他轻声说道，语气中满是愧疚，“阿絮你会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的。”“……你想起来啦？”洛吟絮依旧冷着脸，但口气却和缓了下来。她心里明白，醉酒之事也不能全怪他。其实燕子京不算完全想起来，但托汪从风的福，他心里已经有了底。是不是真的想起来也不那么重要了，反正那的确是他的真心话——他心里只有她，没有别人。“总之我要告诉你，那天我说的句句出自肺腑。”燕子京望着她，眼神中充满了真挚诚恳，“不只是真心，而且是一心，我要永远一心一意待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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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戌时正三刻，高头街宛如被一层神秘的夜色薄纱所笼罩，四周灯火闪烁，却带着一种阑珊的静谧之感。燕子京双手紧紧地、小心翼翼地怀抱着一个小巧的坛子，整个人瑟缩在洛吟絮家那古旧的门檐前。这个小坛子中，装载着他精心调制的杨花膏。回想起午后时分，洛吟絮气急败坏地从香药铺奔出，竟忘记带走这杨花膏。于是，在他离开大风堂之后，又特意折返香药铺，取了这个坛子，这才马不停蹄地来到高头街，只为寻找她的身影。
　　他站在门檐下，一遍又一遍地敲着门，那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然而，回应他的却始终只有沉默。他在心中默默盘算着，这个时间，她既不在牡丹棚演出，那就理应在家才对。可任凭他如何敲门，门内始终无人应答。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站得久了，路过的行人纷纷向他投来好奇的目光，有的甚至频频侧目，但他却毫无办法，只能继续耐心地等待着。
　　就在这时，天空毫无征兆地突然下起了雨。原本夜里热闹非凡，有许多小摊营业的街道，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雨的侵袭下，瞬间变得萧条零落。那雨如注而下，带着一股刺骨的苦寒之气，让人猝不及防。雨滴狠狠地打在燕子京的身上，不一会儿，他便被淋得满身湿透。他无奈地坐在门檐下，紧紧地缩着身子，仿佛这样就能抵御寒冷。而他的双手，依旧紧紧地护住怀里的小坛，仿佛那是他最珍贵的宝贝。雨滴不停地从他的发间、眉梢滴落，他却浑然不觉，眼中只有那个小坛。
　　此时的街上，除了淅淅沥沥的雨声，再听不到其他任何声响。倘若此刻他身处晚香楼中，凭栏而立，听着春雨滴落的声音，感受着细雨沾湿罗裳的诗意，那必定别有一番韵味。然而，此刻的他却只能在这简陋的屋檐下淋雨，全然没有了那份闲情雅意。这雨湿冷黏腻，紧紧地包裹着他，让他全身都不舒服。但他的心却无比坚定，不管要等多久，他都一定要把这小坛交到阿絮手上，好好地向她回应，真诚地为自己的过错赔罪。
　　就这样，他在雨中被浇打了约莫一刻钟后，突然，他身后的门板发出一阵咿咿呀呀的声响，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他立刻转过身，只见一把伞和一个人出现在眼前。洛吟絮撑着伞，面色冷峻，静静地站在门边，与他四目相对。
　　燕子京终于见到了她，那一刻，他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表的喜悦。他全然不顾自己身上的狼狈和满脸的雨滴，也不在意她对自己的冷脸，只是朝着她微微一笑，轻声说道：“第一次在对影山见面的时候，你也是撑着这把伞呢。” 洛吟絮看着他这般狼狈的模样，心中满是复杂的情绪，她不明白，都这般境地了，他为何还能笑得出来。
　　“你这是要做什么？” 洛吟絮皱着眉头，语气中带着一丝疑惑。
　　燕子京轻声说道：“我是来给你送杨花膏的，还有，我要向你赔罪。” 洛吟絮的目光缓缓移向他的手，只见他的手指头被雨水泡得发皱，却依旧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坛杨花膏。她轻叹一声，无奈地说道：“行了，你可以走了。”
　　“阿嚏！阿嚏！” 就在这时，燕子京却冷不防地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他的身体也在微微颤抖着。
　　“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 洛吟絮一边说着，一边把伞移向他的头顶，咬牙切齿地说道，“下雨也不知道躲，净惹我生气！”
　　“是我不好…… 阿嚏！” 燕子京满脸愧疚。
　　“你进来！” 洛吟絮一把拉住他，用力将他拽进门里，然后扯着嗓子喊道：“吟歌，吟歌！”
　　吟歌其实早已等在内门处，就盼着这一声呼唤。听到洛吟絮的喊声，她立刻回应道：“欸，絮姐，什么事？”
　　“帮忙去烧点热水给他洗浴，都着凉了。” 洛吟絮依旧板着脸，吩咐道，“我去帮他准备几件衣服。”
　　“知道了。” 吟歌立刻行动起来，帮着把燕子京带进屋里，然后贴心地说道：“六少，坐会儿，我先帮你弄个炭盆过来。” 吟歌手脚麻利地张罗着，不一会儿，就拿来了炭盆和一块大方巾，让燕子京擦干头脸和身子，又让他在前厅等候。没过多久，洗浴的热水也准备好了。
　　只听到吟歌叫唤道：“六少，可以洗浴了。” 燕子京被带入后头的隔间，只见地上的大浴桶中注满了清水，蒸腾的热气直往上冒，仿佛一片温暖的云雾。洛吟絮把另一块大方巾和一叠衣服交到他手上，温柔地说道：“这是我爹的旧衣服，你先穿着，泡久一点也无妨。” 接着，两姐妹走出隔间，留下燕子京独自洗浴。
　　燕子京简单清洗后，缓缓泡入桶中。那一刻，身上的寒意一扫而空，舒服得他忍不住闭上眼睛。他在桶中静静地泡着，仿佛时间都静止了。这一泡就泡了近半个时辰才起身。他擦干身子，穿好衣服，束好头发后，简单收拾了隔间，然后走向前厅。此时，洛吟絮和吟歌都坐在厅中。
　　吟歌一看见他，就忍不住噗嗤一笑，说道：“六少，你头上梳的这是什么呀？像个蓬头鬼似的。” 燕子京听了，难为情地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不大会梳发。”
　　“看了真碍眼，你过来。” 洛吟絮冷哼一声，叫他过来坐在面前，然后开始替他解开那一团蓬乱的束发，重新梳理起来。燕子京听话地任由她摆布，十分伏贴，仿佛一个乖巧的孩子。
　　“你是来赔罪的吧，居然还要我服侍你？这都什么世道！” 洛吟絮边替他梳发边抱怨着，燕子京则坐得tຊ端正，像学塾里的小孩儿一样乖乖听她念叨。一旁的吟歌看着他们这副模样，笑得肚子疼。
　　“你又笑什么？” 洛吟絮冷眼看向吟歌。
　　“没有，就是觉得我絮姐真是刀子嘴豆腐心。” 吟歌用手指抹去眼角笑出的泪水，感慨地说道，“也是，两个人有什么话不能说开呢，斗得像乌眼鸡一样又有什么好处？”
　　洛吟絮淡淡瞥了吟歌一眼，说道：“你今天话很多啊。”
　　“是我不对。” 吟歌忍着笑，识趣地说道，“我这就回房先睡了，让你们在这慢慢说、好好说。”
　　“欸，你别跑，吟歌……” 洛吟絮见吟歌要走反而急了，忙忙地叫着，可吟歌哪里肯停下脚步？一溜烟就离开了前厅。
　　洛吟絮无奈，只有恨恨地一下一下梳着燕子京的头发，为他结好发髻，然后擦了擦手，却就是不与他讲话。
　　这时，燕子京自己开口了。
　　“下午是我不好，竟然忘记那么重要的事。” 他轻声说道，语气中满是愧疚，“阿絮你会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的。”
　　“…… 你想起来啦？” 洛吟絮依旧冷着脸，但口气却和缓了下来。她心里明白，醉酒之事也不能全怪他。
　　其实燕子京不算完全想起来，但托汪从风的福，他心里已经有了底。是不是真的想起来也不那么重要了，反正那的确是他的真心话 —— 他心里只有她，没有别人。
　　“总之我要告诉你，那天我说的句句出自肺腑。” 燕子京望着她，眼神中充满了真挚诚恳，“不只是真心，而且是一心，我要永远一心一意待你好。”
　　洛吟絮立刻耳朵发烫，扭过脸去，娇嗔道：“你这人怎么肉麻话张嘴就能来……”
　　“这才不是肉麻话，是真心话。” 燕子京对她的评价不以为然，“我也不会对其他人这么说啊。”
　　洛吟絮不再开口，只是静静地坐着。
　　“你今天下午想问的我已经告诉你了。” 燕子京小心翼翼地探问道，“现在我也想知道阿絮你…… 心里是怎么想的？”
　　洛吟絮心如鹿撞，却还板着脸，说道：“我现在不想说。”
　　但燕子京分明看见她的耳朵更红了，他微笑着不再追问 —— 真正聪明的人得懂得在适当的时候装傻才行。
　　“好，阿絮不想说当然就不说。” 燕子京笑道，“等你想说的时候就会告诉我的。”
　　见他不再追问，洛吟絮其实松了口气。但是看见他脸上了然于心的笑容，又觉得他笑得有那么一点可恶。
　　“近子时了，但雨愈下愈大。” 洛吟絮看着窗外的雨，担忧地问道，“你怎么回去？”
　　“雨这么大，怕是不方便回燕家大宅了。” 燕子京笑道，“我去隔壁找孙四喜，在他那儿窝一晚就好，你不用担心。”
　　“孙四喜不在家。” 洛吟絮摇摇头，说道，“听他说好像和朋友约好了去桑家瓦子，现在只怕也是被雨困在瓦子里回不来。”
　　“这可为难了……” 燕子京沉吟一会儿，说道，“要不你借我把伞，我还是回去吧。”
　　“这么大的雨，伞有什么用。” 洛吟絮轻声说道，“要不你就在这厅里将就一晚？”
　　“不合适，我还是……” 燕子京有些犹豫。
　　“我都不怕了你怕什么，男人大丈夫的还那么婆妈？” 洛吟絮有些生气。
　　“就因为是男人大丈夫才更要多替你想一些。” 燕子京一叹，“我留下真的不合适。”
　　洛吟絮也明白他的确是在为她着想，于是只有一叹，温柔地说道：“好吧，路上小心点。一回到家记得把湿衣裳换了，让人给你煮些姜茶祛寒，别真着凉了 —— 否则你爹还能再找谁给他看铺子去？”
　　“我理会的。” 燕子京笑了，满怀期待地问道，“我记得你明日下午没有演出，能不能来铺子里找我说说话？”
　　洛吟絮失笑，又故意板起脸来，说道：“我可没那么多话和你说。”
　　“可是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讲。” 燕子京轻声问道，“来一会就好，嗯？”
　　“知道了。” 洛吟絮无奈地答应道。
　　她将伞递给他，目送他出了门。滂沱大雨中，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不见。而洛吟絮自己对他的心绪，比这场雨还要缱绻、还要缠绵。她静静地站在门口，望着那无尽的雨幕，心中充满了对他的思念和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