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便漏洞百出地把三四个空瓶往身后藏了藏。“能告诉跟我为什么哭吗？”顾陈微微仰头看她。宋知初本来已经哭过一阵，被顾陈问了这一句，眼泪马上又决堤。顾陈自觉伸出手让她握住，静静听她哭完，终于等来一句，“我被辞退了。”“因为周时均吗？”顾陈并不意外。“我不知道......”宋知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们说我没达到转正的条件......我......我今天不敢去公司，就......就跟主管请假，然后……然后他就说我不用去公司了。”

精彩章节

顾陈穿好衣服再出来，宋知初已经进了房间。
桌上还剩下她没喝完的半杯水，顾陈捏起那个小小的一次性纸杯一口喝完，随手捏扁了扔进垃圾桶，然后拿了自己的水杯接水，边喝边想他今晚大概率是睡不着了。
明知道家里有女生还不穿衣服到处晃悠，宋知初肯定觉得他心思不正。
明天该怎么跟她解释呢……
与此同时，宋知初也毫无困意。
她洗完澡有点困，想出去喝一杯水，谁知刷手机刷入迷了，一抬头就看到顾陈只围了一条浴巾走出来。
她本以为顾陈没肌肉来着，毕竟他整个人瘦瘦高高的，看起来并不壮。谁知道这家伙身上肌肉健硕匀称，腹肌虽然称不上块块分明，但隐约的分界线更让人浮想联翩。
宋知初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心想自己当时盯着他上身慢慢往下看的样子肯定很变态，不然他怎么会跑那么快。
……真是没脸见人了。
——
顾陈凌晨四点多才睡着，半梦半醒间听到电话铃声，本以为是闹钟，谁知划过去却听到了陈新的声音。
“晨晨，你现在在家吗？”陈新问。
“在。怎么了？”顾陈眯着眼，拖着尾音道。
“还没起床？”
“刚起。”
“我们和初初爸妈在给初初找租房的房子，中介刚好带我们逛到临江苑这边，你方不方便带你春惠阿姨他们进家里看看？”陈新把情况跟他说清楚，“我们就随便来看看户型和环境，不会耽误很长时间。”
顾陈本来还混沌的脑子立马清醒过来，“你们要过来？！”
“不方便就算了，我跟你春惠阿姨说你不在家。”陈新说。
顾陈退出对话去看时间，才发现现在已经是早上九点。
他压根没听见起床的闹钟。好在他的上班时间是早上十点，他现在还有时间招待他们。
顾陈咽咽口水，“你们到哪里了？”
“刚到楼下。”陈新说。
顾陈整个人从床上蹦起来，拉开门，发现客房房门大开，里面空无一人，床铺收拾得整整齐齐。心猛地一沉，迅速打开浴室门，还好，洗漱用品依然是双人份，再看门口，玄关处那双新买的白色女士拖鞋也还在。
她没走，只是去上班了而已。
想到这点，顾陈突然又意识到自己的过度反应。宋知初只是来借住一晚，又不是答应和他同居，天一亮就走人再正常不过，他在大惊小怪什么。
“现在方便吗？”陈新在电话里问。
“方便。”顾陈回过神，答应，“你们来吧。”
顾宋两家父母很快闹哄哄开门进来，顾陈带他们看过房间，又聊了聊房租和水电，最后五人挤在小阳台里看小区采光。
四人临走时，陈新走在最后，悄悄问：“晨晨，你是不是把初初接到家里住了？”
顾陈心脏顿时漏跳一拍。
“阳台上有女生的衣服。”陈新指了指阳台上一件女士上衣和牛仔裤，接着又把浴室和玄关处露出的马脚一一指出。
见顾陈愣在原地，陈新拍拍他肩膀，“你们交往，我们没意见，但是妈妈要告诉你，做任何事情都一定要建立在你情我愿的基础上，不能强迫人家，最重要的是，一定一定要做好安全措施，知道吗？”
“我们什么也没做......”顾陈小声辩解。
“女生是初初吗？”陈新却问。
“......是。”顾陈承认。
陈新看他耳朵根瞬间红了不少，松一口气，“我能发现，初初爸妈他们肯定也能认出来。无论你现在和初初是什么关系、做了什么事情，你要找机会跟她爸妈解释。”
见顾陈难为情，陈新又说：“我们都知道初初不是随便的人，她留下肯定是你的主意。”
顾陈不否认，嘟哝，“我真的没对她做什么.......”
见陈新神色严肃，顾陈只好答应，“我会和叔叔阿姨解释的。”
陈新点点头，跟上前面三人走了。
当晚，顾陈下了班没等宋知初，自己买了水果上门去宋家解释。
刚按下楼层，顾陈看到有一对夫妻急匆匆赶来，于是又打开电梯，等他们进来。
“请帮忙按一下九楼。”后面赶来的中年男人说。
“我也去九楼。”顾陈说。
中年男人这才发现这个小伙子已经按了自己要去的楼层，便问他是不是也去找宋家。
顾陈点头。九楼一共住着两户人家，一户只有逢年过节才会有人来打扫卫生，剩下那一户就是宋知初家。
和中年男人一起来的中年女人上下打量顾陈一番，由衷夸赞道，“小伙子真是一表人才。”
“阿姨过奖了。”顾陈受宠若惊，朝她笑笑，“你们也来找宋叔？”
“可不是嘛，”宋万成一手果篮，一手拿烟，“初初好事将近，我和她伯母过来庆祝庆祝。”
“结婚的事？”顾陈下意识问出口。
“巧了，你也是为这事儿来的？”宋万成看了看他手里提着的果篮，又看看自己手上大同小异的果篮，兴奋问道。
“算是吧。”顾陈礼貌笑笑。
常丽华仿佛察觉出什么，开门见山问道：“小伙子，你是初初的相亲对象？”
——
一直聊到晚上十点多，宋万成和常丽华都要走了，宋知初还没回家。
发消息没回复，打电话也关机，念春惠着急，把宋万成夫妻俩送走就要去公司找宋知初。顾陈联系不上宋知初，发消息给之前在鑫和前台认识的女生，却被告知宋知初今天没来上班。
但除了没看到宋知初，前台其他的什么也不知道。
念春惠急得快要哭出来，“初初有什么事都会跟我说一声，今天什么都不说，也不回家，肯定是出事了。”
“昨天晚上她就没回家。她说工作忙不完，要加班，我让她无论多晚都回来睡觉，她说太晚了打不到车，也不肯让我们去接她。”念春惠开始抹眼泪，不停自责，“我就应该早点劝她在公司附近租房子，这样无论忙到多晚，她都不怕回家了......”
念春惠担心，却不失冷静，边抽噎边利落拿上车钥匙要出门去找人，宋百成和顾陈匆匆跟上，一齐开车前往鑫和。
宋百成担心念春惠情绪激动容易出事，于是和她一起作伴，顾陈则自己单独去搜寻宋知初可能会去的地方。
先回家看了一眼，宋知初不在。又绕着鑫和走了一大圈，找了一个多小时，顾陈终于在一处冷清的人行天桥上发现宋知初。
天桥外花团锦簇，但这个地方没有路灯，因此红花绿叶在夜色中都失去了原本的颜色，显得死气沉沉。宋知初盘腿坐在长椅上，双眼无神看着前方，时不时抬手擦擦鼻涕，啜泣一声。
顾陈先给念春惠发了消息让她安心，劝他们先回家，这才从明亮处走进晦暗中，走到宋知初面前，蹲下来和她平视，“下班了怎么不回家？”
宋知初漫无目的的视线收拢，慢慢聚焦在他身上，带着浓重鼻音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你一起回家。”顾陈掏出纸巾递给她，“喝酒了？”
宋知初接过纸巾擤鼻涕，边擤边说，“没喝多少。”
说完便漏洞百出地把三四个空瓶往身后藏了藏。
“能告诉跟我为什么哭吗？”顾陈微微仰头看她。
宋知初本来已经哭过一阵，被顾陈问了这一句，眼泪马上又决堤。
顾陈自觉伸出手让她握住，静静听她哭完，终于等来一句，“我被辞退了。”
“因为周时均吗？”顾陈并不意外。
“我不知道......”宋知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们说我没达到转正的条件......我......我今天不敢去公司，就......就跟主管请假，然后……然后他就说我不用去公司了。”
宋知初泪眼朦胧，抽噎着继续说：“我、我问他是不是因为昨天晚上应酬的事情，我说我可以去道歉，亲自去给周时均道歉，他说不需要了，让我找下一份工作......”
“我收拾完工位，不敢回家，也不知道去哪里……路上都是人，我……我也不敢哭，很丢脸……然后我就找到了这里……这里没人……我就一直哭......”
“我好难过啊顾陈......我真的好难过……”宋知初越想越难受，哭得声音都沙哑，整个身子都在抖，“那张设计稿我改了好久，我特别用心……但是突然就不要我了，突然就换其他人去画了......”
“这不是你的错。”顾陈想伸手摸摸她，想了想还是忍住没动，“周时均就是这样的人。”
“可是他那么坏的人都当上了老板，就连你也开公司了......”宋知初哽咽，“只有我……什么都干不好……被……被欺负了也只能躲在这里哭……”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的话不太合适，宋知初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只剩下大口大口的啜泣，不再倾诉。
顾陈看着她发红的眼眶和鼻头还有泪痕遍布的脸，突然明白她昨晚为什么表现得那么反常。
他昨晚顾着和周时均较劲，完全忽略了她的感受。出风头的是他，为此承担后果的却还是她。
“对不起。”顾陈开口。
宋知初低头松开手，却发现顾陈的小臂已经被她抓出了两排指甲印，于是也就着鼻音低低说了句“对不起”。
顾陈感觉不到手上的疼，只是蹲得腿有点酸，于是站起来，在她旁边坐下。
“想听听我的看法吗？可能不太中听。”
“你说吧。”宋知初吸吸鼻子，同时往侧边挪了挪，和他拉开距离。
“其实我和你爸妈一样，不希望你继续留在鑫和。”顾陈平静坦言，“我昨晚特地去查了，鑫和的福利待遇很差，因为留不住老员工，所以不停招新人。”
“可是，只有这种公司肯录用我......”宋知初弱弱道。鑫和是什么情况她作为员工很清楚，但她初入社会，只想找一份工作落脚，就当作是丰富履历，没想长远。
顾陈问得一针见血，“你求稳，所以只投了鑫和？”
宋知初沉默。
“你觉得在小公司，以你的水平和能力，能得到更多资源倾斜，有更大的机会升职？”
宋知初还是沉默。
“社会和学校不一样。在学校里只要成绩好，就能得到老师的关注，但工作的时候不是这样。”顾陈耐心道，“公司用人不仅仅是考察能力，也看人下菜碟。老板不一定能发掘手底下员工的潜力和价值，但一定足够精明，不会让自己吃亏。任何一个老板都想花最少的钱招最能干活的员工，我也不例外。”
“我看马浩不蠢，虽然急功近利，但他毕竟有几年工作经验，对你的水平有把握。像你这种工作积极能力出众却唯唯诺诺的新人，是高层比较喜欢的员工，因为成本低，好拿捏，只要时不时给你一点甜头，他们就能花最少的钱让你死心塌地为公司带来最大的利润。”
“他会这么快辞退你，甚至不跟你商量，我看很大可能是周时均给了他好处，或者是施加了压力。”
“任何事情发生都是有原因的，你不要一出了事就劈头盖脸怪自己。”顾陈放慢语速，“仔细分析你就会知道，很多事情其实和能力没关系。”
“那和什么有关系？”宋知初的泪已经止住了。
“人心。”
宋知初这时候却觉得周时均不至于对她做出这么过分的事情，“可能就是因为我能力不够吧，周时均只是一个借口，不然主管也不会叫我不用去道歉。”
“你到现在还觉得周时均是好人？”顾陈问。
“我只是觉得他没有那么坏。”宋知初又吸了吸鼻子。
顾陈沉默。
“其实我当时投了很多公司，不只是鑫和。”宋知初突然说，“我想去 MR，我一直都想当原画师。但是 MR 一直没有回复我的邮件，其他公司有回复，但都说要先过试用期，只有鑫和承诺说来了就是正式员工。”
“校招那段时间，我生病了，身体不好，李延朝一直劝我不要去大厂，先找一份轻松的工作，把身体养好再说。但是等我进鑫和之后没多久，当初招我的人就离职了，人事告诉我说要走流程，让我先熬过三个月的试用期，之后肯定能转正。”
“谁知道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当初口口声声为她着想的李延朝转眼找了新的女朋友，退而求其次找的工作现在也丢了。
“为什么 MR 不回复你？我记得他们无论是否通过都会回复。”顾陈听说过 MR，国内有名的游戏公司，和名盛不相上下，“你问过原因吗？会不会是看漏了？”
“......没问。”宋知初把头埋得更低。
“没关系，正好你现在摆脱了鑫和，再去 MR 试试吧。”顾陈鼓励，“我有朋友在 MR，前段时间听他们说立了新的小项目，正缺人，需要招两个人物原画，我可以帮你联系。”
“算了，只有两个名额，我最后肯定会被筛掉。”宋知初重又低下头。
“没尝试之前不要说自己不行，就算没过又不会怎么样，大不了继续找下一份。”
“还是算了，我在鑫和也只是试用期，MR 又怎么会录用我。”宋知初扯扯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你和周时均都当上老板了，当然不会觉得找工作难。”
顾陈听出她话里的讥讽，知道她心里仍然扎着一根刺，沉默之后继续道：“如果你愿意试一试，你未必会比我和周时均差。”
“我和周时均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厉害。我们现在的成就很大部分都是建立在父母努力的基础上，周时均他爸妈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不清楚，但我们家的情况你知道，如果当初不是因为我妈生了龙凤胎，养不起两个孩子，他们也不会从单位辞职出来做生意。”
“当初他们有多辛苦你也看在眼里，我和顾本末都是在你家长大的，一年跟他们见不到几次面。”顾陈说得认真，“每个人的成功都需要基础，只不过有的人基础在自己，有的人基础在父母，甚至更往上几辈。你不要只看表面就觉得自己不如别人。”
“我和周时均的情况是少数，也有运气的成分在，大部分人都是兢兢业业努力工作，等到徐立那个年纪或者更大一点才真正稳定下来，你不要着急。你看，我爸妈都是熬到四十岁之后才买了新房子。你现在才二十多岁，不着急。”
“所有成功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你坚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坚持自己的原则和底线，同时学着适应这个社会，该来的都会来。”
见宋知初垂眸陷入沉思，顾陈知道她都听进去了，于是开始开玩笑缓解气氛，“当然，捷径还是有的，你要是不想奋斗，我也可以养你。你放心，我肯定没有徐立那么小气，你想吃什么我们就去吃，停多久的车都不用你摊钱。”
宋知初抬头，片刻愣神后突然笑了，“好啊，等你哪天烦我了，给我一大笔钱，我肯定有多远滚多远。”
顾陈没想到她会接他的玩笑，也跟她继续笑着，“如果真是这样，你愿意嫁给我吗？”
“愿意啊。”
宋知初说话时往外喷着酒气，顾陈闻到一股淡淡水蜜桃的清甜味道，眼睛往她身后一瞥，果然看到几瓶市场上热销的水蜜桃味鸡尾酒，于是试探着问道：“几瓶果汁酒醉成这样？这都答应？”
“我一个女孩子，真喝醉了，在外面被陌生人欺负了怎么办？”宋知初红着脸，理直气壮回他。
“我没醉。”